2016-12-22  7版  科教卫

  真实、感人、意外的好看，这是话剧《抉择》首演后，主创人员从同行那里收到的反馈。

    这绝不是什么大咖云集的热剧，1小时、23人的演出阵容，清一色是医务人员。不久前，这部由瑞金医院医务人员自编自导自演的医疗话剧《抉择》在这家医院首演，不少医务人员在观看时偷偷抹泪。近日，《抉择》又受邀在上海交大医学院临时加演一场。在此前医疗圈内的预告上，一个医生写下这句推荐词：“《抉择》的不只是治疗方案，也是我们内心的方向。”好多人说，当这部剧的舞台灯亮起，好像开启了一趟重温医者初心的列车。

    救，还是不救?

    “手术，还是不手术，这是个问题……”一束追光灯打在男一号魏明阳的脸上，他的内心独白一句句叩问着台下观众的心。

    舞台上的魏明阳是某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，医术高超，却逐渐失去最初的从医热情。

    面对早晨4点就来排队挂他专家门诊的病人，他吐出两个字：片子。病人忙不迭捧出一叠片子后，他又吐出两个字：手术。

    当病人问DBS手术(脑深部电刺激术)最坏的情况是什么？　魏明阳答：死亡。

    一个名副其实的“冰块脸”医生，对病人惜字如金。

    和他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的妻子陈子瑜是一个乐观、善良的儿科医生。陈子瑜怀孕后，魏明阳一直劝她多在家休息，但陈子瑜总说，科里人手不够。这天晚上，刚到家吃两口饭，陈子瑜接到电话，又匆匆赶回医院。

    忙完了急诊，陈子瑜放心不下3床的玲玲。这个可怜的孩子被折磨了许久，从老家到大城市看了一圈，一直找不到确切病因。玲玲的爸爸张强很着急：“给玲玲看病的钱是全村人给一起凑的，这才住院几天已经花了一大半，怎么还是查不出病因？”

    陈子瑜告诉他，目前怀疑是脑瘤，但需要进一步检查。“什么，脑瘤？那不是要把脑子切开来？我们不治了。”就在张强情绪激烈时，护士告诉陈子瑜，玲玲突然呕吐了。张强一激动，重重地将身怀六甲的陈子瑜推倒在地……

    很快，一则《家属因怀疑过度检查将怀孕医生推倒在地》　的新闻在手机朋友圈传开了，同事们为陈医生打抱不平。

    也在此时，玲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，她患的是脑胶质瘤，要想彻底治愈，只有手术。为玲玲手术的最佳人选正是魏明阳。

    治，还是不治？原谅，还是惩罚？理解，还是冷漠？信任，还是怀疑？这个抉择摆在了魏明阳的面前。

    你眼中的光芒去哪儿了

    魏明阳拒绝手术。

    “救，还是不救？这个命题在3个多月的排演过程中，大家就一直在讨论甚至争论着。”《抉择》的编剧兼导演陈希是瑞金医院消化科青年医生，他的演员伙伴都是同院的医务人员，来自外科、血液科等多个临床科室。

    有人说，医生不该有这样的选择，应该不管面对什么人，哪怕是杀父仇人，也要毫不犹豫地去拯救。也有医生坦言，自己做不到那么伟大。

    “这些年经常能听到哪里哪里又伤医了，内心很难受。我们想透过这部话剧反映医生的现状，我们不想回避频发的伤医事件带来的负面情绪，但也想透过对张强这个角色的刻画，真实展现出我们平时关注不到的患者内心的矛盾，告诉大家医生和患者其实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，这是创作这部剧的初衷。”陈希说。

    本剧制片人、瑞金医院党办工作人员唐文佳说，从今年7月大家酝酿这个本子，到10月拿出第一稿，整个排演过程大家还是“边演、边修改本子”。那么，这个由医护人员本色演出的话剧会让剧情引向何方？

    大幕拉起，陈子瑜的孩子保住了，但魏明阳的心结没解开。“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事，你又何必耿耿于怀，再说，玲玲是无辜的。”陈子瑜很坚持。她说，自己起初也很愤怒，直到有天在医院走廊里听到张强给母亲打去电话。

    “妈，是我，强子。你放心，玲玲在这里一切都好，医生说动一个小手术就能治好了。钱的事你别担心了，够花。哎……对，这里医生护士都对玲玲很好，昨天还给她买糖，给玲玲开刀的是这里最好的大夫……医生来查房了，我先挂了。”张强看见了陈子瑜，两人对视，张强自抽耳光。

    这记响亮的耳光，在陈子瑜的心里也唤起了什么？“记得刚恋爱时，我们约着去看电影，我等到电影散场你还没来。后来你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我面前说，有小病人需要抢救，所以迟到了。那时的你谈起病人，眼里充满了光芒，我爱上了那样的你，可我好像很久没看到那样的你了。”陈子瑜对魏明阳说。

    想想最初那份做医生的快乐

    来找魏明阳的还有老主任。

    老主任拿出了自己刚当住院医生时的一份已经泛黄的老病历。那是一个重症监护室(ICU)的夜班，有个小女孩儿刚做完脑血管瘤切除术，身上插满了管子和镇痛泵，晚上痛得嚎啕大哭，老主任当时还是小医生，就向上级医生申请让女孩的爸妈进ICU陪护，但她的父母却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没出现。

    “到最后，就是我一直陪着她，她哭的时候安慰她，哼着歌哄她睡着。她出院时还说，长大了要嫁给我，把我给逗的呀……”当年的小医生如今是老主任了，他一直珍藏着当年手写的那个孩子的病历。

    “每当我面对无法抉择的困境时，我就会拿出这份病历，想想最初的那份做医生的快乐。其实这份快乐很简单，也很单纯。”老主任说。

    听着老主任的话，不少医务人员在台下抹泪。“当主任对小魏说，别因为自己走得太远太累，而忘了自己为何出发的时候，我真的很感动。”一名医生说。

    也有人说，第一次感受到患者的内心不易。“听到张强给妈妈打电话时的故作坚强，看到他打了自己一个耳光，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了。”

    扮演魏明阳的，是瑞金医院血液研究所的朱正医生。“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，我还是不是那个一想起希波克拉底誓言就会热血沸腾的魏明阳？曾经那个面对失败，依然满脑医学的我到底去了哪儿？”这是魏明阳的一段独白。

    原来，曾经的魏明阳也是一个对病人“知无不言”的热心肠医生，对病人各种各样的问题，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回答。直到有一天，一个病人家属偷偷录了魏医生的术前谈话，还断章取义一部分，投诉他逃避手术责任，这后来，魏明阳就慢慢变得不爱说话了。

    手术灯亮起，魏明阳冲破了自己的心墙，他站在了玲玲的手术台旁。

    这是瑞金医院话剧社的第一部作品，也是这群年轻医生面对当下医患关系真实的思考与心声。

    本剧结尾时魏明阳的一句台词说道：既然厌恶黑暗，为何不能成为我喜欢的那种光!　参演的医生说，不管现实如何，大家要守住内心的坚持。正如《抉择》宣传册上所写，穿梭于白色森林中的医生们，需要高超的医疗技术，更需要互相理解和坚持最初的执着与感恩，不忘初心，是这部话剧对医患双方的共同启示。